摘要：我国当前正面临着由新冠疫情带来的经济下行和低碳转型的双重压力。短期经济复苏和长期绿色发展之间的权衡取舍关系使得经济刺激政策需要在多重目标下优化设计，这是前所未有的新的挑战。针对新冠疫情影响的突发性和全局性，本文构建了包含新冠疫情传导机制以及经济刺激政策的新凯恩斯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NK-DSGE）。通过该模型，本文分析了新冠疫情从发生到造成经济影响再到政府干预的整个过程，特别是经济刺激政策带来的经济波动以及其短期和长期影响。结果显示：（1）三种经济刺激政策的短期经济复苏效果均十分显著。在绿色经济刺激政策下，2020年第二、三、四季度GDP增长3.3%，5.3%和6%。（2）绿色经济刺激政策减少了经济波动，起到了自动稳定器效果，利于经济平稳的复苏。（3）从长期来看，绿色经济刺激政策有利于未来经济的绿色转型，避免高碳锁定效应，是实现2060年碳中和目标的优选路径。我们估算出当前每增加1元的绿色投资可以减少未来1.5-2.6元的减排成本。综上所述，本文的分析结果对后疫情时期的绿色复苏有着重要的政策含义。

关键词：新冠肺炎疫情; 经济刺激政策; 绿色经济复苏; 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DSGE)

一、研究背景与意义

2020年年初爆发的新冠疫情，作为全球性的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给世界经济带来了强烈的负面冲击。如何在后疫情时期恢复经济成为全球性的重要议题。在此背景下，各国政府先后推出了不同的经济刺激政策，我国也陆续出台了针对性的投资计划，以推动经济更快的恢复正常运行。另一方面，我国目前处于绿色低碳转型的关键时期，习总书记在联合国会议上郑重承诺中国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因此，在经济复苏的过程中，如何设计合理的经济政策，同时有利于我国绿色低碳发展的长期目标，是我国政府现阶段面临的主要问题。

当前，新冠疫情对经济的影响程度以及后疫情时期的如何实现经济的复苏是我国以及世界各国面临的两个核心问题。新冠疫情给我国以及世界各国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成本。新冠疫情使得我国2020年第一季度GDP增速断崖式下跌6.8%。与此同时，受疫情影响我国企业生产经营活动放缓，商品的生产和需求迅速下降，投资性需求、消费性需求、出口等方面均受到了明显的冲击，短期失业上升和物价上涨。对此学者们从国际市场、宏观经济层面、产业层面以及区域经济层面等诸多方面探究了新冠肺炎传播的特点及其对我国宏观经济的影响机制。另外，部分学者发现，为控制新冠疫情的传播而采取的世界范围内大规模的封锁政策限制了人们的流动性，从而改善了全球大多数国家的空气质量状况。

随着新冠疫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后疫情时期的经济复苏计划逐渐提上日程。一些学者开始关注经济复苏政策所能带来的经济刺激效果。我国政府在后疫情时期已先后出台了相应的经济复苏政策，而且适时地强调了应对气候变化和污染治理的目标。2020年中央政治局会议明确提出，“要以更大的宏观政策力度对冲新型冠状疫情影响，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有为”。政府的财政政策可以迅速并且精准地缓解新冠疫情给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2008年金融危机表明，盲目地实施大规模的经济刺激政策而不加以绿色低碳引导会导致碳排放在经济复苏过程中迅速反弹。新冠疫情的封锁措施可能使得2020年世界范围内的CO2排放下降7%-8%。但是，新冠疫情对全球气候的直接影响微乎其微，其仅仅使得CO2浓度积累速度减缓，并不足以显著减缓全球变暖。Forster等发现，疫情后的经济恢复政策是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有效途径。在绿色投资和减少化石燃料投资的经济复苏政策下，2050年全球有可能避免0.3℃的温升。虽然各国都意识到了绿色经济复苏的必要性，但是，绿色经济复苏政策的实施情况却不尽人意。Hepburn等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在300多项全世界范围内已实施的针对新冠疫情的经济政策中仅有4%是有可能减少长期温室气体排放的绿色经济刺激政策。因此，在新冠疫情之后，世界各国寻求兼顾经济复苏和绿色发展目标的复苏方案至关重要。

新冠疫情是一次巨大的意外冲击，对经济系统产生了深远的动态影响，其表现为突发性和全局性，后疫情时期的经济刺激政策必须根据新冠疫情的特点有针对性地精准实施。首先，新冠疫情带来经济主体对未来预期的变化，这使得我们需要以动态的视角分析其经济社会影响。其次，新冠疫情的突发性使得此类意外冲击的发生无法提前预测，因此，需要从随机的视角来分析其传导机制。此外，新冠疫情对经济和社会影响的全局性，需要我们从各经济主体的均衡视角对其进行分析。正是基于上述三个重要特征，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DSGE)成为了分析新冠疫情对经济影响的理想框架。

近年来，DSGE模型在宏观经济领域得到了广泛应用。随着模型的发展，学者们将新凯恩斯主义框架(NK)引入DSGE模型，来解释日益复杂的市场结构。实际经济中的市场并非是完全竞争的结构，并且存在着较强的刚性。此次新冠疫情对我国市场中的供需关系以及资本市场的冲击十分剧烈。当经济面临此类灾难性的负面冲击时，刚性的存在使得市场对冲击的响应存在显著的滞后效果而且市场在受到冲击后的恢复也较为缓慢。另外，市场刚性也明显地影响了经济主体的最优决策行为，从而会对经济刺激政策的实施效果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一旦引入资本市场中调整成本以及资本的迟缓调整，DSGE模型可以更合理地解释政府支出的经济效果。因此，引入市场刚性的概念，建立NK-DSGE模型对解释此次新冠疫情带来的市场调整的滞后效应，以及全面地评估政府财政刺激手段的经济复苏效果至关重要.

通过梳理现有文献我们发现存在以下的几个研究的拓展方向。首先，由于疫情的传导机制较难用模型刻画，大部分文献均从定性的视角分析疫情的传导机制。其次，现有文献虽然定性地讨论了政府财政干预可能带来的经济复苏效果，但由于政策评估的困难，鲜有系统性的政策效果定量分析文献。另外，现有大部分文献关注于经济刺激政策带来的经济复苏效果，并未关注于政策对绿色低碳发展带来的影响。相比于先前文献，本文的创新体现在模型构建和研究问题两个方面。模型构建方面，本模型通过引入新冠疫情传导机制以及经济刺激政策，从而涵盖了新冠疫情从出现到造成经济影响再到政府干预的整个过程，这是先前模型所不具备的特点。研究问题方面，本文系统性、定量化地评估了新冠疫情的影响机制以及新冠疫情后经济复苏政策带来的影响效果，旨在找到一条能够同时满足我国经济快速恢复和绿色低碳转型两方面要求的绿色经济复苏之路。

二、研究内容与模型

本文在市场刚性的假定下构建了包含新冠疫情传导机制以及经济刺激政策的NK-DSGE模型。按照新冠疫情发生并扩散到政府干预的时间线，本文依次将新冠疫情的传导机制以及经济刺激政策引入模型中。基于此模型，本文首先定量地分析了新冠疫情对我国宏观经济的动态影响机制及效果，探究出疫情的特点及其对经济的作用机理，为后文在新冠疫情的背景下评估后疫情时期经济复苏政策效果打下基础。随后，按照时间顺序，结合我国实际情况以及疫情给经济带来的冲击效果，定量地分析了我国政府在后疫情时期的不同经济刺激政策可能带来的经济复苏效果和绿色低碳发展效果。最终，通过比对方案，选出了一条兼顾经济复苏与绿色低碳的最佳发展方案，对我国后疫情时期的经济复苏政策设计带来了重要的政策启示。

模型由家庭部门、厂商部门（中间产品生产商和最终产品生产商）和政府部门这三部分经济主体构成。经济的需求侧包含大量家庭，每个家庭在满足其自身预算约束的条件下最大化其终身效用的现值。经济的供给侧包含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的生产商。其中，最终产品生产商处于完全竞争市场中，中间产品生产商处于垄断竞争市场中。对于政府部门而言，政府利用其收入来满足其公共支出以及支付疫情带来的医疗成本，并且利用财政手段来弥补新冠疫情给经济带来的重大影响。

图中的红色箭头描绘了新冠疫情的影响途径。其影响有以下三个主要途径: (1) 考虑到新冠肺炎疫情的特殊性，其对经济的影响首先体现在疾病快速传播带来的致病率和致死率；(2) 随后我国政府迅速采取了包括“封城”，禁止人员集聚和流动，居家隔离等限制人口流动的防控措施，这使得劳动力供给大幅下降，并且极大地降低了企业的生产率; (3) 对于疫情地区，政府迅速提供大规模医疗援助并且迅速增加医疗支出，这有效地增加了治愈率。此外，图中的蓝色箭头描绘了政府经济刺激政策对经济的影响途径。在对冲新冠疫情带来的负面经济影响时，政府利用其财政手段来减少税收并且增加公共投资、绿色投资以及公共购买来刺激后疫情时期的经济复苏。

三、主要结论与政策建议

(1) 新冠疫情的传导过程是一个从突发新冠疫情—经济供给侧(资本、劳动力) —经济需求侧(消费、投资) 最后又回到经济供给侧的过程。新冠疫情首先对供给侧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劳动力的供给。随后，消费的快速下滑以及投资受到的持久负面效应使得需求紧缩。需求不足以及要素供给的下降导致了企业的减产，企业的大规模停工产生了供给缺口。

(2) 在后疫情时期对冲新冠疫情带来的负面经济影响时，财政政策发挥了很大的效果。政府的财政政策时滞短并且精准，因此，在调控经济方面十分有效。本文研究发现，经济刺激政策通过刺激需求侧从而对经济起到强烈的刺激作用，这有利于经济的复苏。但是随着复工复产的稳步进行，能源需求的上升会导致CO2排放出现反弹效应。

(3) 从短期来看，一揽子政策通过刺激消费需求从而对经济刺激的速度最快。两新一重政策注重刺激投资需求，对于调结构增后劲可以起到重要的作用。从长期来看，一揽子政策下经济增长的后劲不足，而两新一重政策下经济增长势头迅猛。两新一重政策带来的经济增长水平高于其余刺激政策。

(4) 绿色两新一重政策是振兴疫后经济以及应对气候变化最有效的方式。从短期来看，绿色两新一重政策能带来更高的社会福利，缓解通胀压力，避免CO2反弹。并且绿色低碳投资有利于经济在后疫情时期的平稳复苏。在绿色两新一重政策的刺激下，2020年第二季度GDP增长3.3%，第三季度GDP增长5.3%，第四季度GDP增长6%。从长期来看，绿色两新一重政策的环境效果和经济效果显著，增加绿色投资可以大幅减少未来的减排成本，有利于实现未来经济绿色转型，避免高碳锁定效应，是实现2060年碳中和目标的优选路径。

四、未来拓展

本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可以在如下方面进行一系列的拓展。首先，本文并未区分化石能源与可再生能源。当前，疫情的影响是一个短期的视角，因此本文更加关注于经济复苏的短期效果。考虑到可再生能源的建设周期较长，短时间无法产生显著的能源替代效果，因此，本文暂未区分化石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在未来分析长期政策效果时，可以详细地刻画可再生能源以及化石能源，这样在后面政府逆周期调控政策中，减少能源税税率就可以更好地与绿色经济刺激政策相匹配。此外，本文并未细分政府绿色投资的用途。在未来分析长期政策效果时，有必要将绿色投资带来的减排效果加以区分，本文现在将绿色投资带来的减排看作一个整体。从长期来看，能效技术、技术进步以及可再生能源的替代都是未来实现碳中和目标的重要手段，需要详细地刻画。因此，后疫情时期的绿色刺激政策可以考虑更多的手段，比如，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将绿色投资区分为可再生能源的投资以及能效技术投资。

本文摘编自《系统工程理论与实践》第42卷第2期论文《新冠疫情的经济影响与绿色经济复苏政策评估》，点击链接下载全文：http://www.sysengi.com/CN/abstract/abstract113071.shtml

作者：肖伯文,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范英，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低碳治理与政策智能实验室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