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水平对人力资本的影响，一直受到政策制定者和经济学家的广泛关注。一方面，有观点认为经济水平的改善，会使得人们有更多接触教育资源的机会，进而提高人力资本水平；但另一方面，收入水平的提高会使得人们的教育机会成本提高，进而对人力资本投资产生负向影响。当前已经研究表明在经济繁荣时期，当期的学校教育会有更差的表现，如入学率下降，辍学率提高，学生成绩下降等。但目前还没有系统性的文章去探究这种收入冲击对人力资本和成人劳动力市场产生的长期影响。

本文选择世界咖啡价格的波动作为哥伦比亚的外生收入冲击来探究其对人力资本的长期影响。之所以会选择这一收入冲击，主要有两点原因。第一哥伦比亚为主要咖啡出口国之一，而咖啡又是一种相对同质化的商品，所以国际咖啡价格变化会对居住于咖啡产地的家户收入产生决定性影响。第二，在1955年到1995年期间，由于巴西的严重霜冻和干旱等事件，世界咖啡价格出现了突然且剧烈的波动。而这些引起咖啡价格波动的事件均不起源于哥伦比亚，所以，我们可以认为这种收入冲击是独立于当地居民教育决策的。

同时，由于哥伦比亚地理环境非常特殊，有一部分地区非常适合种植咖啡，而另一部分则完全不能，那么处于咖啡种植业发达地区的人其收入更可能受到世界咖啡价格波动的影响。据此，文章将出生于咖啡种植发达地区的人划分为实验组，出生于不发达地区的人作为控制组，并以其学龄期间的世界咖啡价格作为收入冲击构建DID模型，以检验收入冲击的长期影响。

第一是关于哥伦比亚咖啡种植强度差异问题。下图左边是1932年的情况，右边是1970年，可以看到咖啡种植强度在不同城市的区别非常大，有大约45%的城市不会种植咖啡，咖啡种植集中于部分地区并且具有高度时间持续性，从1932年到1970年其变化并不大。这种时间持续性说明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哥伦比亚境内的气候和地理差异导致了咖啡种植的分布，而非其他因素。本文最终使用1932年城市咖啡种植土地面积与城市土地总面积的比值作为咖啡种植分布的衡量标准。

第二是对世界咖啡价格变化的描述。下图展示了1950年到2002年间平均咖啡价格的冲击和变化的时间，可以看到在1950到2000年，世界咖啡市场经历了一系列的收缩和扩张。巴西作为咖啡主要咖啡出口国家之一，在1953年、1976年和1994年都经历了比较严重的霜冻灾害，同时1986年巴西发生了严重的干旱，均导致咖啡价格上涨。除此之外，国际世界咖啡组织在1989年崩溃，以及1998年到2002年的巴西和越南咖啡供应扩张，使得咖啡价格水平下降。可以看到在本文的研究时间段内，导致世界咖啡价格变动的一系列事件均未发生于哥伦比亚，因此本文将其作为一种外生的收入冲击。

本文先探究了咖啡价格冲击对教育和童工情况的短期影响。由于样本中包含了150万学龄儿童，为了减轻计算量，本文将数据按照出生省份、普查年份、出生年份和性别划分为不同的群组，将数据按照各群组的平均值进行折叠。

其中Y代表了地区j，年龄a，性别为g，在t普查年中正在上学或正在工作的儿童比例。P_t×I_j是核心自变量，是t普查年的真实世界咖啡价格（取对数）P_t和j地区的咖啡种植强度I_j的交乘项。

其次是本文的主要关注目标，咖啡价格冲击对人力资本的长期影响。对于长期分析，本文使用的是1973、1993和2005年的人口普查数据，在IPUMS数据库中随机抽取了10%的样本。本文将样本年龄限制在22-56岁之间。所有的回归结果都按照每个组的规模进行加权。

其中S代表了在城市j中，出生年份为t，性别为g，受访年份为c的人群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本文使用群组在5-16岁的平均世界咖啡价格P_t来衡量其学龄期间的咖啡价格水平，每个群组在学龄期间接触到的咖啡市场情况使用平均咖啡价格P_t与1932年出生城市咖啡种植强度I_j之间的交乘项来进行衡量。

系数β代表了咖啡价格冲击的长期影响。而这一识别成立的前提假设是，如果没有咖啡价格波动，那么无论是咖啡种植强度高的地区还是咖啡种植强度低的地区，个人受教育年限的长期结果保持相同趋势。本文利用对公式3对其进行了检验。将城市咖啡种植强度和出生年份的虚拟变量进行交乘，得到了不同出生年份下，出生城市为咖啡种植强度高的地区与咖啡种植强度低的地区的个体其受教育年份的区别，1955年是基准组。

这张图展示了β^t系数及其95%的置信区间，可以看到，对于1949-1955年出生的个体，其同年时期的咖啡相对稳定，所以咖啡种植强度高的地区和咖啡种植强度低的地区其受教育年份没有显著区别。而对于1956-1977年出生的个体，其童年会经历咖啡繁荣，因此咖啡种植强度高的地区，其受教育年份显著低于咖啡种植强度低的地区。

（一）短期影响

下表是短期影响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到，列1的结果表明世界咖啡价格上涨会对上学比例产生负向影响。列2和列3展示了不同年龄段下的结果，可以看到系数相差不大，与之前论述的咖啡农业劳动非常简单，低龄和大龄儿童都可以从事的观点一致。列4展示了对童工数量的影响，发现咖啡世界价格冲击与童工数量的估计系数0.003，也就是会提高童工数量。列5是使用教育统计数据的补充结果，可以看到世界咖啡价格能显著降低学习入学率。总体来说上述结果都是支持咖啡繁荣会使教育投资减少和儿童劳动供给增加的观点的。

（二）长期影响

（1）基准回归

下表展示了公式2的回归结果，列1展示了只加入城市、年龄、普查年份和性别固定效应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到，咖啡价格冲击对教育的影响估计系数为-0.047。也就是说上学期间有更高的咖啡价格会降低在有高种植强度地区的人群的受教育年份。列2到列4分别展示了加入不同控制变量的影响，系数基本比较稳定。同时，考虑到在1973和2005年的普查数据中，受教育年限的上限是18年，而1993年的上限为12年。为了进行稳健性检验，列5中删除了1993年的样本进行回归，得到系数与基线结果相似。列6中则是将所有普查数据中的受教育年份上限控制为12年，回归结果为-0.034。不论哪一种结果都与基线结果没有统计上的显著区别。

（2）影响机制

接下来，本文还设计了一个更灵活的实证模型，也就是公式4来探讨咖啡价格冲击的影响如何随儿童年龄而变化。

其中P_t^a是指出生年份为t的群组在年龄为a时的平均咖啡价格。本文以4岁为一个年龄区间，来对其进行平均。如果咖啡价格收入冲击确实是通过教育机会成本这一渠道影响最终受教育年限的话，那么在非受教育年龄的平均咖啡价格应当对其受教育年限没有显著影响，系数接近于0。下图显示了估计系数和95%的置信区间。可以看出，在16岁以后咖啡价格的影响变得非常小，并且与0没有显著区别，上述结果符合识别假设。

接下来我们还进一步探究了该影响在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差异。下表中，列1和列2分别展示了公式1中对童工分男女的回归结果，也就是短期影响。可以看到咖啡繁荣对男性和女的童工数量都会有显著正向影响。列3和列4展示了咖啡价格分男女对学历在长期的影响，均显著为负。可以看到咖啡价格冲击对男性的影响均大于对女性，且可以拒绝二者相等的原假设。与本文的预期相一致。

（3）进一步分析

在确定了咖啡价格冲击对受教育年限和可能机制之间有强大的影响之后，本文进一步研究了成年后劳动力市场收入状况的潜在变化。下表展示了回归结果。其中列1只加入了基础的固定效应，可以看到回归系数为-0.0023，即童年时期世界咖啡价格更高会导致成年收入分数下降。列2到列6展示了不同的稳健性检验和异质性分析的结果，均表明在上学期间面临咖啡相关工作回报大幅上升的群体在成年后的收入得分较低。

第一，本文为劳动力市场情况对早期教育决策的长期影响提供了新的证据。已有研究使用正规职业数量扩张、房价上涨等冲击，探究教育机会成本对教育决策的影响，但多集中于发达国家和短期影响，而对于发展中国家的情况以及其长期影响的研究相对较少。

第二，本文提供了收入冲击长期影响的更干净的识别。当前许多文章在宏观层面利用经济危机等冲击来探究其长期影响，但通常经济危机等会涉及到许多方面，比如在一个国家出现经济危机之前通常会出现政治混乱、制度混乱和国内冲突，所以很难外生，识别并不干净。相比之下，本文的收入冲击更为外生。

第三，扩展了与人力资本形成决定因素相关的文献，并且本文的结论表明在发展中国家经济冲击会对童工增加产生持续性影响，进而对此类研究进行补充。

最后，本文还与“资源诅咒”这支文献相关，也就是说丰富的农业资源可能通过减少长期人力资本这个渠道来阻碍经济发展。

首先，本文事件选取较为巧妙，使用世界咖啡价格冲击作为外生收入冲击，为识别对人力资本的长期影响提供基础，且相对之前的研究，该冲击更为外生。其次，本文论证较为详实，不仅对收入冲击的长期影响进行了详细论述，还对其短期影响以及对成年后收入水平的影响进行了探究，同时进行了大量检验，以保证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最后，本文对人力资本形成，劳动力市场对教育决策的长期影响等相关文献进行了拓展，有较大的边际贡献。

*文章来源：微观发展经济学worksh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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