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一直有一个待解谜题，作为一个还处在市场转型中的经济体，为何却有比很多成熟市场经济体更活跃的创业活动？传统上，人们通常将活跃的创业活动与完善的制度环境联系在一起，学者们普遍认为制度环境构建了创业行为的合法性和激励结构，更完善的制度环境通常更有利于活跃创业活动，尤其是高质量的创业活动。显然上述观点不足以解释上述现象。

我们认为动态性是经济转型期制度环境的重要特征，解释上述现象不仅需要考虑制度发展水平对创业的影响，也需要分析制度变化速度如何作用于创业活动。然而，对于动态的制度变化如何作用于创业活动，相关研究较少且缺乏清晰的结论。一些文献提示了快速变革的有利一面，暗示激进的改革能够快速打破旧体制的桎梏，有利于释放创业机会。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过快的制度变化会增加环境不确定性，不利于引导生产型创业活动，对缺少制度缓冲的创业企业更为不利。这种相互冲突的认识需要直接有力的实证证据加以廓清。

为此，本文选择从动态视角切入观察正式制度改善速度对个体机会型创业选择的影响。机会型创业具备较高成长意愿，能创造更多就业岗位，也是经济增长的重要驱动力。因此揭示制度改善速度与机会型创业之间的关系，既能解开上述谜题，也有利于从创业角度解释中国经济的活力之源。

正式制度改善速度指一个国家/地区在一段时间内正式制度提升的速度，不仅反映了一段时间内制度变革的范围，也反映了变革的步伐。本文认为，正式制度改善的速度会从两个方面影响个体的机会型创业活动。从创业机会形成的角度看，制度改善速度加快会打破既有的市场均衡，产生更多有成长潜力的创业机会，有利于吸引个体进行机会型创业。而从环境不确定性的角度看，正式制度变化过快，即使是朝向改善的方向，也会加剧不确定性，增加创业成本和失败可能性，导致个体即使识别到机会也选择却步。这两种效应的叠加将导致制度改善速度与个体的机会型创业选择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

同时，本文进一步考察哪些个体更容易受到宏观制度环境变化的影响，预期潜在创业者的心理特质和网络联系的差异将导致制度环境变化对个体创业行动的不同影响。具体而言，创业失败恐惧较少和拥有创业网络连接的个体将更可能采取机会型创业行动，也更易受到动态环境下机会与不确定性的影响。本文将全球创业观察数据（GEM）、世界经济自由指数（IEF）和世界发展指数（WDI）匹配起来，构建了2009~2015年包含79个国家、465097个个体的跨层分析数据库，运用跨层logistic模型进行实证检验。研究结果显示，在控制正式制度发展水平的情况下，主研究和稳健性检验结果均支持本文提出的主效应，也支持个体的失败恐惧和创业网络连接对上述关系的调节作用。

本文的理论贡献在于：（1）率先揭示了制度改善速度与机会型创业之间的关系，为创业研究贡献了动态制度的视角和理论逻辑。本文研究的发现不仅有助于解释为何一些正式制度发展不完善的地区机会型创业活动也较活跃，还能解释为何在激进式市场化改革的国家机会型创业活动反而不如渐近式改革的国家活跃。（2）将创业者的个人特质与宏观环境相联系，解析了失败恐惧引导个体对制度动态变化做出不同创业决策的机理，进而拓展了失败恐惧研究的理论认识。（3）深化了制度变迁环境下社会网络作用的认识。本文的研究结论增进了对社会网络作用边界的认识，即网络关系在制度变化较慢的环境下有一定作用，却仍不足以应对快速制度变化带来的高不确定性。

今后的研究可尝试解决本次研究的不足，从几个方面加以拓展。（1）本文提出了制度改善速度影响机会型创业的两种机制，但未能直接测量这两种隐形的中介机制，只是利用理论论证和间接检验来寻找证据，后续研究可探索直接测量检验，进一步检验本文的结论。（2）本文仅对制度改善速度的作用进行分析，但这并不能简单推广用于分析制度倒退，这需要后续研究加以探究和完善。（3）不同制度发展阶段的地区，对制度改善速度的适应性可能存在差异，未来研究可尝试融合静态制度发展水平和动态制度变化，构建创业进入中制度作用的完整图景。

本文研究构思源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动态、复杂制度环境下的创业活动研究》申请书的思考，研究团队在讨论过程中逐步明确动态制度观的文献基础和理论逻辑。在完成数据处理、写作初稿之后，我们向一些领域内专家请益，得到了很多有益的反馈意见。在此基础上，我们对文章理论逻辑进行了较多的修改，并在2020年3月份正式投稿。外审过程中《管理世界》匿名评审专家以及编辑老师给了非常细致且有针对性的修改意见，据此我们做了进一步的深入思考，重新梳理文章理论论证的逻辑链条，这一过程大大改善了文章的理论逻辑和可读性，也让我们深刻体会到好的研究需要不断锤炼提升。

*文章来源：管理世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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